希望被人遗弃的小男孩
这是一个两岁的小男孩,可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得多。显得年轻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或许是件令人沾沾自喜的事情,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外表却是疾病与痛苦的标志,甚至可能是致命的。
这个两岁的小男孩看上去只有九到十个月大的样子。他既不能正常说话,也不能正常行走,除了生理发育迟缓外,各种疾病还像走马灯似的侵蚀着他的身体:耳炎、支气管炎、鼻咽炎、乳突炎,还有消化不良。
更糟的是,他多动到了令人生厌的地步:总是把自己浑身上下弄得泥泞不堪,拖着鼻涕,流着口水,总之这个孩子从来也没有干净过。新换上的尿布马上会被弄脏;不分时间、地点,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将刚刚吞下的食物全部吐出来;满身湿疹,但医生们对此也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也许他想把自己的全身用什么东西覆盖起来吧。
出生刚满三周时,他被送进了省卫生和社会事务局,由医护人员照顾,但这里的助理护士们显然已经无法忍受照顾这个孩子的工作了。她们相互推脱,如同面对一只开着口的破旧垃圾袋,那发臭的气味令人害怕靠近。她们甚至对照顾他这件事产生了些许的羞耻感,更明显的表现为当护士们谈到他时总是说:
“你,你抱他吧,他让我恶心。”
“但我也一样啊,他也让我恶心!”
在医疗处对各种病例所记录的病情报告上,小男孩依然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从报告的字里行间,我们隐约可以读出这样的信息:“这个孩子,如果有人能把他带走,那该有多好啊!”
与婴儿说话的疯女人
此时,弗朗索瓦兹·马雷特医生(当时她还没有使用丈夫“多尔多”的姓氏)已经在精神分析学领域卓有建树,并被冠以“与婴幼儿说话的疯女人”这一绰号。与她相处,人们发现她总是热情友好,带着一种沉稳的性情,用她清澈的嗓音以及和蔼的面容与对话者进行交流。但是,同婴幼儿说话交流,多么古怪的行为!当时人们普遍认为,婴儿就是由一堆消化管道拼接起来的生物,他们除了吃和睡,别无其他需求。
她,弗朗索瓦兹·马雷特医生则相信,孩子同其他一切被称为“人”的生物一样有需求,而对他们来说最必不可少的需要便是言语交流。孩子们期待有人同他们交谈,期待被倾听,期待获得他人的关注,总之期待被爱,期待自己像“人”一样被爱。
当省卫生和社会事务局的工作人员将这个大声哭闹且浑身恶臭的小男孩领到弗朗索瓦兹·马雷特医生面前,希望医生对其进行治疗时,她先向工作人员询问了一些孩子的个人信息,比如,他从前的生活,人们掌握的全部资料等。
弗朗索瓦兹·马雷特医生了解到,这个孩子一出生便遭到了亲生母亲的遗弃——这样的案例在当时尚属罕见,发生几率仅为千分之一左右。人们无法寻找到孩子的亲生母亲以及关于他母亲的任何信息,这样的分娩被称为“匿名生产”。这位母亲为了强调自己放弃孩子的意志,除了不注明姓氏外,还给新生儿起了一个由三部分组成的名字。
面对面地,弗朗索瓦兹向小男孩喊出了这个名字。
“你好,你是G.F.R,而我,是马雷特医生,我负责照料那些不舒服的孩子们。”
一如往常,他仍绝望地哭喊着,目光惊恐不安。然而当听到妈妈在永远离开之前留给自己的这个名字时,他开始对这个将他抱在怀中的人产生了兴趣。他平生第一次被人关注,第一次被人呼唤全名。他注视着她。四目相对中,她向这个两岁的孩子解释他存在的原因。她对他说:“只有你自己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你生存了下来。然而你毕竟生存了下来。”
走进男孩的内心
这样的交谈,她同他进行了多次。一天,正当她冥思苦想,试图解释小男孩的举止态度,不断反复发作的疾病,仿佛与生俱来的喜好,以及如同一层甲壳般覆盖在全身的湿疹时,一道灵光闪现在脑海中,她对小男孩说:
“你是不是因为爱妈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呢?你爱你的妈妈,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每一个孩子都爱自己的妈妈。妈妈把你装在她的肚子里,过了九个月才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而她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在你出生的那天把你抛弃。”
他听着她的话,越来越专注。
“你一直这样浑身脏兮兮的,不断生病,不断哭喊,是不是想和周围的人建立起同妈妈那样的关系呢?一种被抛弃的关系呢?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抛弃你,这样所有的人就都像妈妈了呢?”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
“但是,”她接着说,“你妈妈抛弃你,是为了让你获得比和她在一起更加幸福的生活。”
她专注地观察着小男孩,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话产生了反应,好像她的话语触及到了他内心一块十分重要的区域。
从这天开始,小男孩开始发生了变化:他停止了呕吐,不再拖着长长的鼻涕,也不再随处大小便;他开始观察周围的人们,而不再一味地闭上充满忧伤的眼睛;他笑了;他长结实了;他变成了—个干净的孩子;在三岁的时候,他学会了走路。
这样一来,他便能够离开卫生和社会事务局的托儿所,进入收养家庭,同另外五个被收养的孩子一起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他显得很幸福。